這一日，是孔靈雨的喜日
喜燭將要燃儘時許戎終於進到屋內，帶著醉意將已稀稀落落的喧鬨關在門外。
輕聲歎息之後，許戎走近床榻，溫柔且隨意的掀開孔靈雨頭上的蓋頭，兩人四目相對，良久，許戎迴轉身，度步至桌前坐下，將手中酒杯斟滿，隨後將酒潑在地上，回過頭望著孔靈雨，輕柔的說道：
靈雨，委屈你了。
孔靈雨不慍不惱，從床上起身走到許戎邊上坐下，也斟好一杯酒潑於地上，接著擺好兩隻酒杯，一邊斟酒一邊回道：
我並無任何委屈，戎哥與芸姐生前伉儷情深，芸姐性情溫淑，通音曉律，我明白你這一聲歎息，一杯酒的意思。
孔靈雨將一杯酒遞給許戎，接著說道：
芸姐不幸故去，如今你娶我為妻，今日我們在此灑酒遙祭，告知芸姐，想必芸姐泉下得知，也會替你我高興，戎哥當放下過往，纔不負芸姐生前冀望。
許戎端著酒杯，聽了新婚妻子這一番話，原本因微醉勾出的愁緒豁然散去，與靈雨碰杯一飲而儘，許戎說道：
我此歎並非因你芸姐，實是替你委屈。
孔靈雨飲了杯中酒，打斷許戎的話，言道：
戎哥不必再說，我自小跟在芸姐身邊長大，雖不及芸姐知書達理，也定全力相夫教子。
許戎聽完便不再堅持，內心又多了幾分豁然，又斟好了兩杯酒，二人交杯合巹，熄燭睡下了。
四年之前，許戎許文兄弟二人，自帝京扶靈而歸。喪父亡妻的打擊，讓許戎措手不及，形銷骨立。
起初是父親許洵，這日晨起時還精神矍鑠，父子三人一同吃過早飯，各自外出，許洵接診於外，戎、文二人同去上朝。
朝罷回到醫館，已是下午，接診外出的次數不多，以往這個時辰，許洵已將病人看診完畢，端坐於醫案前記錄病例。兄弟二人等了一會兒，見父親仍未回來，不知許洵接診於何處，二人回府邸換了便服，又到醫館幫忙規置前一日藥商送來的藥材。臨近傍晚，許洵纔回到醫館，臉色泛白，步履蹣跚，二子見狀，急忙上前，許戎扶住父親，許文接過藥箱，兩人見父親模樣都麵露慌張，輕問緣由。許洵坐在案前，喝了一口熱水，隻道是出診勞累，午食未進，以致頭暈吃點東西，歇一晚便可無事。二子聞言，不及回府張羅晚飯，帶著許洵到了最近的飯店，花了平日兩倍的價錢，讓店家以最快的速度準備了一桌飯菜，許洵草草的吃了一些，就回府歇息了。
次日清晨，許戎盥洗完畢，換上朝服，出房門會同許文至父親臥房請安，進得房間，見父親還未起床，仰臥於塌，臉色仍是不好，兄弟對視一眼，都覺不安。許戎俯身輕喚父親，少傾，許洵睜開眼，見二子立於床前，麵帶慌色，知是擔憂自己，強撐精神言道：
勞累未複而已，勿用擔心，你兄弟二人趕緊上朝，我這就起來。
言罷便欲起身，戎、文急忙上前攙扶，二人觀許洵坐定後神色無異，料當無事，許戎妻孔淑慎領其子許陽前來請安，二人便退出房間，匆匆出府上朝去了。待到朝罷回來，到了府門前，恰逢門房送一大夫出來，二人頓覺不妙，上前攔住大夫問其情況，大夫搖搖頭，說道：
壽數天定，即時而往，許大夫自己醫術高絕，肚裡知曉，二位可早做準備。
說完出門離去。戎、文聽完，五雷轟頂，楞在當場，被門房提醒方纔匆忙邁過大門，直奔許洵臥房，進房隻見許洵麵色慘白，戎婦孔淑慎正握匙送喂湯藥，文婦王慧身懷六甲，立在一旁默默垂淚。許洵見二子回來，喝完最後一匙湯藥，示意二子上前，雙手支床欲坐起來，許戎見狀上前搭手，許洵坐著看了一圈屋內眾人，說道：
我川中許氏，以醫傳家，曆來頗有名望錢財，至我祖父，醫術高絕，也好義氣，喜交友，廣散錢。到我父親，性情更甚，終日外出遊曆，以至家道日漸稀薄。我學醫十數載，而立之年決定科考，發奮讀書，屢試未中，幸而你兄弟同登科榜，我心甚慰，這幾年重入杏林，含飴弄孫，無憾矣。
許戎欲要說話，許洵抬手止住，繼續說道：
人壽天定，不必強求，往後你們要兄友弟恭，中直正臣，表率後人，我死後，將我帶回川中祖宅，與你母親合葬。
屋內眾人聽完，都不言語，各自臉上帶著傷感，戎文將父親小心放倒平臥，蓋好被褥，許戎囑許文將其孕妻先送回，又讓孔淑慎先去照管許陽，自己搬一圓凳靠床坐著，不一會兒，許文進來，已換了便服，替換了許戎也回去換了便服，兄弟二人均靠床坐著。許洵吃過湯藥，又說了一番話，昏昏睡去，傍晚時分醒來，二子伺候了飯食湯藥，閒聊幾句，又睡了過去，當晚睡夢中再冇醒來。
接著便是孔淑慎臥病，操辦完許洵的喪事，戎文二人獲準丁憂，許文將孕妻送往京中兄長家中照看，準備停當欲要起靈回川時，孔淑慎卻急病不起，一日之間，上吐下泄，高燒不退，拖得三五日，竟也撒手而去。